上禮拜我的父親過世了,找出這篇文章看了又看,其實早就沒有恨了。

前陣子那邊通知我們父親在加護病房裡,要我們去看看﹔三個小孩站在病床前面硬是擠不出一句爸爸來。

我看著那個捲縮在病床上的老人,怎麼也無法跟家裡一張他抱著三歲的我一起合照的人影重疊......那聲爸我怎麼也叫不出來,但對於這個陌生人,我是怎樣也無法把恨意加諸於他的身上了。

後來他終究撐不下去了。從加護病房移到呼吸病房再移回來加護病房,他始終在昏迷狀況裡,僅靠著維生系統苟延殘喘著。母親半夜打電話過來叫我下班之後一定要去 看他,因為醫院通知病人休克,雖然急救回來但大概也離死不遠﹔根據母親的形容:除了不斷的發燒、沒有知覺以外,他的身體已經發黃且皮包骨,四肢及臉卻微微 發黑,腳板有數不清數剛結成的疤,看起來就像爛了又爛結了再結,讓人看著心酸。

母親的電話讓我著實睡不著覺,整夜想著那個男人和我們的恩和怨,想他如何的對不起我們。

然後電話又來了,這次他死了,我不需要去看他,也沒理由再要自己恨他了。這,對我來說是種解脫嗎?我像個陌生人一樣的去上了香,每個人都叫我節哀,但我並沒有太大的悲傷成分夾雜其中,沒有父親的日子已然持續了十八年,父親的死,對我而言有絲毫差別嗎?

沒什麼好怨的,所以父親,希望您能夠走得順遂。

  夜裡接到朋友的電話,著急的向我詢問公司主管的電話;前一分鐘還能強作鎮定與我對答的她,突然就泣不成聲了……她的父親快不行了,電話那端的抽咽令我為她好心疼,揪緊的心良久不能回復。幾乎要陪著落淚。

  我與她的父親並不熟識……只是想起不久之前初獲悉那位長輩病情的狀況。

  也是這樣冷的一個夜裡,也是她打電話邀我出去走走,兩個女生就由我載著從三重到士林去吃馳名的藥燉排骨。

  我是喜愛看燈景的,重陽橋要前往士林的那一端尤其珣麗;她將臉靠在我的鬢邊,免得狂飆過的風將話語沖散了。夜如斯,景如斯,彎在腰上的手又是環得那樣的溫婉,我想我要醉了。

   但是她跟我講的話卻不似這麼浪漫:她的爸爸由於肺癌第三期的緣故,整個肺都拿掉了,躺在加護病房裡。我當時問她心裡怎麼打算?我曉得她的環境並不闊裕, 長期的醫療費用也不是一個僅有20歲的小女生可以一肩挑的重擔,何況如若病人真留不住了,接下來的喪葬費……我真不敢想像。

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堅強,甚至讓我覺得有些冷血。

我想,在一起數十年的感情,並不是說放就能放的,縱使他已經陷入昏迷,靠著氧氣筒茍延所剩不多的生命,做夫妻的情份仍使得朋友的母親捨不得放手。

  「我是覺得啦~早點讓他走也好,看他這樣拖啊拖的也不是辦法;跟我媽講,我媽又不聽……」

  我的腦海一片空 良久才擠出一句話:

  「他是你爸爸耶~」

  或許讓他走很合乎現實,但是這些話並不是一個作子女應該說的,尤其她的母親作何感想?別人又會怎樣看她!?我如此向她分析,這次換她沉默了。一句:「我跟我爸感情本來就不是很好」讓我們都陷入思考,久久不語。

  今天她卻哭成了個淚人兒,或許話真的不能說得絕了,很多事都得臨頭才知道。

  夜很深 也很冷,掛斷電話,我不曉得接下來她該怎麼辦?只覺得心好痛。

  也許當初對她說那些話的我是很虛偽的吧?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去談論孝順不孝順的問題呢?

  我是個被丟棄的孩子 這樣的想法使得多年不見的父親被我隔在門外。

  父親長得什麼樣?僅靠記憶描繪的輪廓早已被歲月沖刷得乾淨,小時候跟著母親的流離顛沛也讓我有著極端而古怪的個性…….要怎麼訴說一個單親小孩對父親這個角色的思念、儒慕和景仰呢?我是那麼渴望父親能夠回頭看一看我,抱一抱我,說我是他最珍愛的寶貝……

  我就這樣編織著對自己的欺騙,以致於當我真正認識父親的涼薄無情時,會有著那般深刻的絕望與忿恨, 甚至說出"我這一生最恨的人就是他!!"這句話;比起說自己跟爸爸感情不好的朋友,我算不算是個偽君子?

  過了半百的父親因為糖尿病的併發症,眼睛看不見了,輾轉找到我們,說希望一家團圓……人事早非的今時,說這些不嫌太遲了嗎?!寫到這裡,眼淚不知道怎麼的滾了下來。

  他是因為真的後悔了?還是找我們,好利用我們照顧眼殘的他?我無法阻止這念頭浮現在腦海,一遍又一遍。就算是真的,母親早已改嫁,一個家不可能有兩個男主人,不是嗎?太晚了,太晚了……我好想逃離這裡 卻不知道要走到哪裡,只好任眼淚不聽話的逃離眼框,天涯海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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